羊城的初夏，老城区总让人感到慵懒与舒缓。我们漫步在海珠区兜绕的街道上，在一座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了脚步，位于一楼的这座小花园，便是此次采访的地点——校友温秋雯的工作室。

小园里的植物得到雨季的洇润，蓊蔚葱郁，尤其是那娇艳小花，甚惹人爱。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门口那只少女“南狮”，它以传统狮子花灯的骨架为架构，再用不同形状的水彩纸像鳞片一样层层铺粘而成，色彩粉嫩，憨态可掬，曾被数家媒体争相报道，可谓是温秋雯的代表作之一。

宁静的午后，在各种工艺品琳琅满目的工作室里，我们见到了温秋雯校友。在对其进行采访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艺术与岁月的滋养，使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她谈吐从容，给人如秋水般静好的印象。在她偶尔灵光乍现之时，她那双透彻的眼睛还会透露出孩童般兴奋的光芒。

墙内墙外，从华师望向世界

2006年，温秋雯从贵州来到华南师范大学求学，修读的是美术学院的油画专业。对比起油画，实际上她对电影美术和场景设计更感兴趣，但是她一开始并没有画一个圈来限制自己，油画、摄影、电影以及装置艺术等等，她都在大学期间有所涉猎，这也为她日后的创作铺垫了触类旁通、跨界融合的底子。

大一的时候，她也曾向老师请教过一个很多人都曾疑惑过的问题：“你觉得我未来可以做什么？”当时老师告诉她，“大家都总是在问‘我要干什么？’，其实没有必要，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其实，只需要问自己‘你当下想要做什么？’，然后一步一步地去做就好了。”听后，温秋雯明白，其实没有必要一开始就明确太多东西，在这过程中可以向不同的老师学习，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条路。她说：“在大学里最大的启发是，你要学会一种观察的方式、考虑事情的方式和看待世界的方式。” 她还说到大学的时候，曾经跟老师一起拍过小电影《在期待之中》。这些尝试和经验，都为她的大学生涯增添亮色。她言：“在大学里接触不同的老师、不同的事情，有不同方向的社会实践，这是很好的。”谈到大学往事，她还特别提到学院的段建宇老师：“段老师和他的哥哥都是艺术界的，他创作的主要是偏现代艺术的油画，本身不拘泥于形式。” 段老师不受拘束的艺术风格让温秋雯有了很深的感触。在毕业设计的选题中，不拘泥形式的段老师也给予温秋雯充分的发挥空间。“老师说我之前的摄影项目很好，为什么不能将之变成毕业创作呢？”最后她的毕业设计是关于爱情的系列摄影作品，而非油画。她还提到，段老师常常带学生们去看当代展览，看社会上的一些艺术家作品。在温秋雯看来，老师们就如同一位引路人，鼓励、指引他们要常于走出校园，多望向外面的世界，“这是一种跟时代的横向对比，会让你知道自己在当代、在艺术界是处于怎样的位置。”

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温秋雯能成为小有名气的“纸雕”手艺人，创作出风格多变，创意万千的“纸雕”作品，除了拥有天赋和才华之外，还因为她拥有敏锐的学习嗅觉，总是不断地向外观摩、学习。她也说自己总爱跑去观看展览、参加民俗活动，她笑言：“你一定要亲身去才能感受到那种氛围，特别好。”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一边游走一边收获，一边欣赏一边思考，这也是她灵感源源不断、创意万千的秘诀。作为华师的校友，她鼓励师弟师妹们：“比起埋头学习，可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从零到一，不畏难辛酸创业

由于对电影的热爱，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年，温秋雯主要投身于微电影的现实场景搭建，但她发现现实工作与自己想要创作奇幻类作品的初衷有一定差距，后来又转为杂志拍摄的平面指导，曾与《时尚cosmo》《周末画报》《精品生活》等知名杂志合作过。温秋雯说，杂志拍摄指导的工作主要是搭建一个微型的艺术场景，为模特和产品设计精美的平面广告。这份工作给予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创作空间，也为她的纸雕创作打开了一扇门，渐渐地，纸雕部分越加越多，她的手艺也更娴熟，她进而开始筹划自己的第一个作品展览。她说：“当时是要完成一个叫做《1/2show》的大型纸装置，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时间不够支配，所以干脆辞职。辞职后每天大概从早上九点做到晚上九点，做了约两个月，才把这个接近三米的纯手工作品完成了。”那是一件大型的全手工纸雕，黑白色调，赫然雕着“1/2show”的字样。这件作品背后叙述着这样一个故事 ：留声机缓缓转动，里面飞出了一只黑色梦貘，主角拉着白色大提琴，一只幻想的猫在聆听……由于《1/2show》从上到下没有一个骨架，完全靠纸的力度支撑，这就需要制作者进行周密的计算、反复的尝试以及毫无误差的搭建。《1/2show》成为温秋雯转为完全的自由职业者踏出的第一步。接着，她度过了一段青黄不接的创业期。温秋雯坦言，在创业初期除了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制作纸雕作品，还要承受经济上的压力。“因为你要做出一些自己的作品，别人才能更好地去了解你和你的创作，而这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纸雕。当时大概有大半年我投入去做纸雕，但是它那段时间是没有带来收入的。只能偶尔做点别的工作来补贴纸雕的这个创作。”

万事开头难。创业前期，因为纸雕材质的特殊性，温秋雯也遇到过不少棘手的难题。比如遇到下雨天，纸不防水容易潮塌，她就需要使尽千方百计将纸雕转移到较为干燥的地方。还有一次，她接到一个订单，需要制作一只1.5m见方的大狗纸雕，然后送到杭州一商场做展览。为了把狗身上的毛剪出来，她直言自己至少剪了十万刀，剪出来的毛都基本保持在一毫米粗，耗时颇久。接着，在转运的过程中，因为没有合适的车把作品运进市区，让她措手不及。几番周折之后，她联系到一辆运豆腐的车，分了几次才把作品运到商场，到最后核算时还发现差点亏本。在创业早期，磕磕碰碰，类似的尴尬现象并不少，但是温秋雯凭借着不畏难的精神，把工作室运营得越来越好。她曾统计过，五年里她曾为近百个商家创作过纸雕作品。

如今，温秋雯仍在她的“毛胚”工作室日复一日地创造未知的可能。近年来，网购盛行，她也在线上开设了一家叫做“SmallDream闪光剧场”的淘宝店，用一张张简单的纸，创造一个个梦想的小世界。温秋雯说：“当灯亮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梦想和未来被照亮，之前所有的疲惫和辛苦便也消失殆尽。”

奇思妙想，玩转“纸雕”万花筒

“其实是没有专门的纸雕师这个职业的。”温秋雯说道。对她而言，成为纸雕创作的自由手艺人，也是一次次机缘巧合的过程。小时候她常常往奶奶家跑，皆因沉迷那本做手工的书。当别的小孩热衷于户外活动的时候，她则可以独自一人坐上一天，用一堆普通的白纸做各种各样的手工。上了初中，她进了航模班，还获得过建模一等奖。当时无心撒下的种子，为未来的萌芽带来了可能。 到了大学、工作以后，温秋雯与油画、摄影、电影等都打过交道，最终还是情归于一张简单的纸。刚开始着手时，她说自己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主要是因为“最便宜的材料就是纸”。尽管当她真正打算开始大规模地利用纸张进行艺术创作的时候，才意识到纸张其实并不便宜，不过这并没有抹杀她希望用纸来讲故事的初衷，“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玩纸，那时候也倾向于用纸张来制作自己想要的装置。”

简单的一张纸，经过别具匠心的设计和手工的粘黏，则可以化作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在2018年的淘宝造物节上，马云路过非遗“文市”时，曾被温秋雯的一组鱼灯作品深深吸引住，他驻足欣赏，不禁赞叹：“这些鱼灯看起来很独特啊！”得知那全是纸雕作品时，他感叹道：“谁说中国制造没有希望？只是因为创意不够。谁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够努力？他们的作品让人看到未来的希望！”温秋雯直言：“其实传统的东西十分优美，例如花灯。老一辈手艺人的工艺也是极好的，比如说线条都很符合比例，框架建得很好。”她曾在其他访问中提过：“所谓传统再起，就是要用别的一种要领，让各人感觉到古代的对象是美的。”

她是个灵感丰富的女孩，无须打草稿便能把心中所想化为现实。她谈到自己的灵感创意一部分是来自于岭南地区的本土风情和民俗活动。来自贵州的她，醉心于岭南文化，常常从市井中发现美好。她说：“广州是座相对平和的城市，我有去感受过当地的展览、演出和周边的活动，我认为它的文化氛围是足够的，而且它的民俗活动保存得特别好，所以我选择把工作室定在这里。”期间，她还特别谈到令她记忆深刻的“鸡公榄”这一民俗。“太有意思了！本来只是卖个橄榄，但是做得很有形式感、很有趣，我也想尝试做一个鸡公榄的纸雕作品。”温秋雯说。

温秋雯的工作室，如同一个宝藏库，每一处都有新奇之处。观众欣赏每一个作品，都能自由地想象着某一个故事，这便是她创作的灵气所在。她创作过的纸雕作品，风格多样，内容丰富，有繁花、大松树、燕子、北极熊、火烈鸟、纸房子等等，形象生动，色彩缤纷，颇受年轻人的喜爱。随自己的想法而行，借用当代的美学思维和艺术形式来表达这些传统的文化，既切合当下人们的审美，又不失传统的内核与韵味，她的确开辟出一条盘活传统文化的新路径。“有做一个东西的方向，一直去做，做到极致，你就能跟不同方向的东西融合，才会有更多的创新。”温秋雯如是说。谈到未来创作的期待，她坦言想跟一些做插画、画年画的朋友一起，创作自己的花灯，做一个既传统又现代的灯会，照亮美好。

纸片与十指共舞，匠心与创意相生。在未来，我们期待温秋雯校友有更多惊艳的纸雕作品亮相；我们期待传统工艺与有趣灵魂碰撞出更多艺术火花；我们期待有更多专注、有极致追求的华师人在各行各业成就一片天地！

内容摘录 |《华南师大校友》杂志2019期

本刊记者 | 潘柳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