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故事

俏不争春,只待山花烂漫——记全国优秀教师,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77级校友何文烈

2018-10-25 16:29:53 来源:华南师范大学校友联谊会 点击: 收藏本文



06.06于虎中校园内_副本.jpg


2013年11月30日上午,在华南师范大学建校80周年纪念大会上,扎根乡村教育三十年的何文烈作为八种“华师力量”其中“潜心育人的力量”的代表人物获得表彰。

 

三十载孜孜不倦,三十载授业解惑,他如大埔山区上不老的青松,昂首挺立,在这片广袤却贫瘠的土地上撑起绿阴。如果不是这次近距离的深入访谈,我们不知道他也曾戎马倥偬,披坚执锐;不知道他报考华师的理由竟是为了实现自己更加均衡的发展;也不知道他有着如此深厚的教师情结。

 

敝衣粝食,无畏无惧,是军人的硬气让他啃下艰辛;除去严肃,更多的他用关爱与宽容护住孩子心中柔嫩的求知花蕾,而孩子的努力也让他倍感欣慰。就让我们一起走近这位长期扎根山区、服务基础教育发展的守望者,这位全国优秀教师和广东省优秀历史教师,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77级校友何文烈。

 


铿锵男子,登上三尺讲台

 

 一、“在侯中一呆就是九年”

 

何文烈老师是华师1981年的毕业生,那时候还属于高校毕业生的分配阶段。当时摆在他面前有两个机会——梅县东山中学的校长和大埔县虎山中学的一位副校长都向他抛出橄榄枝。

 

“虎中的副校长是直接教过我的老师,所以最后我听了我老师的话,决定回来虎中。后来拿到的介绍信却是说我去大埔县百侯中学,当时有种受欺骗的感觉,不是很乐意。”何老师淡然一笑:“也不是说地方不好,百侯也是文化名镇,也出了不少人才。只是领导开始叫我来虎中,后来却让我去侯中,有受骗的感觉,对此不是很乐意。但我本来是当兵出身的,比较硬气,还是去了,在侯中一呆就是九年。”说着,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繁重的课堂负担在何老师眼中,反而成了心情调节剂——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只是一门心思搞教学。在侯中,上高一、高二的课,甚至中途因为有老师要走,初二的课也上——面对一个星期二十多节课,何老师说:“那时三十来岁,年轻有精力,也算一种经历,以后课时多点无所谓。至于怎样调节自己被调到侯中,我是在课堂上调节,去到那里还要看学生,百侯的学生多来自百侯镇,还有大东、枫朗、平原等山区。”

 

何老师眼神中有种深思和怀想,继续说道:“在侯中九年里头其实中途有好几回要调我走——84年嘉应大学(现广东嘉应学院)要调我去,甚至把我老婆的工作和小孩的入学问题都安排好了,由于人才缺少,加上当时人员流动困难,县里不肯放;87年虎中要调我去,给我排了课,结果侯中校长说‘要调我也可以,但是要调回一个同等水平的人过来’,最后也没去成。”

 

 二、“老师的目标就是把学生培养出去”

 

许是当过兵,何老师身上有一种军人的气质——尽心竭力,不敢告劳。

 

“调不成也继续工作,”何老师说,“85届我从高一带到高三,高考时全面考赢虎山中学——全县文科最高分就在我班上,考到北大,那是原始分,比起虎中的高了16分。全县历史学科最高分也在我班上,从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政治,所有学科最好的都在我班上,所有学科平均分比例也是我班上较高。”

 

说到这里,何老师刚硬的脸上展现出欣慰的笑容:“要知道,侯中是县里的二流学校,如果再考虑到东山中学和曾宪梓中学,实际上它接收的是三流生源,能够考到这样的成绩,老师们都很欣慰。山里娃那种刻苦学习的精神,确实让老师感动。88年我班上又考了一个北大的。”

 

“老师的目标就是把学生培养出去,所以觉得和工作有感情。一直在侯中教到91年,到91年我自己想走,因为觉得在一个学校时间太长了,我想去大埔教师进修学校。当时嘉应教育学院一个书记叫我去他那里;进光中学的校长,也就是当时要我回来的那个虎中的副校长又叫我去进光中学;还有梅州市政协一个办公室机构需要文员,想叫我去。结果我听了我老师的话——去了进光中学当了两三年教师。”

 

回顾自己的教学历程,何老师呵呵笑着说:“我当教导主任很多年了。从87年一边教书一边当教导主任,一直到退休。我有一个感觉,如果教导主任——一个学校的中层干部,不了解学生的学习状况,是绝对不行的。后来我在虎中曾担了十分大的责任——班上有90多个学生。”由于何老师受到学生热烈的爱戴和高度的敬重,学生都想到他的班里,于是学校领导干脆将班级扩大。“八九十个人,上课要戴麦克风,因为教室特别大,学生听不到。基本上,教书还是适合我的。”何老师露出自豪的微笑。

 

三、“在山区做教育,我从没有动摇过”

 

穷乡僻壤,不毛之地,依然扎根一线,矢志不渝。

 

“当时碰到的困难主要还是小孩的读书问题,幸亏当时读书比较便宜,不像现在,”他微微一笑,“工资低,两个小孩读书,我说‘没办法给你们增加了,就这么多钱’。大家都节俭一些,也就过去了。”

 

当记者问他“条件这么落后,有没有觉得大半辈子都耗在山区里,对自己的未来走向有没有产生过其他想法”的时候,何老师坚定地回答:“在山区做教育,我从没有动摇过,这可能与我对老师的敬佩有关吧。文革前我就在大埔读初中,”他用手指着,“就是这里,后来在东中读高中。可以说,遇到的都是比较好的老师。在东中,66年文革,我当时很多老师被当作‘牛鬼蛇神’关起来,头发被剪掉,挂着牌子,旁边有人拿着红缨枪守着。很多人看到这种情形唯恐避之不及,而我觉得老师很可怜,每天都去看他们。老师应该受尊重——试想如果没有老师,我们去哪里读书呢?我自己是很乐意当老师的。”

 

他说:“像我这样的身份,去外面的工资也是很高的。但我觉得,钱这种东西,生活基本过得去就可以了。”淡泊宁静的生活态度让何老师活得简单,却不失精彩,没有负担。

 


 发展均衡,走进华南师大

 

一、“一个人的知识还是平衡一点比较好”

 

文革之后没有高考,高中毕业后何老师就去当兵,后来又当了几年民办教师——在中学教数学。但令人不解的是:教数学是理科,可是高考老师报考了文科。

 

对此老师的回答真让我们觉得他是一个传奇人物!

 

何老师笑着答道:“我考理科肯定好,绝对可以过。问题是读书时我自知文科比理科弱,可能需要平衡一下,结果考到了华南师范大学。后来在教书期间,好多同学问我数学问题,我都是可以解决的。”

 

是的,虽说“术业有专攻”,但知识的均衡发展也很重要。

 

“但我的文理科知识还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才真正达到相对平衡,大学才弥补了我中学时候文科比较弱的缺点。”何老师回忆道。

 

 二、“我幸好是读华师”

 

何老师谈道:“大学的知识不能直接用到中学,但应该这样说,没读大学是不能教好中学的。现在的社会,特别是我们身边这些欠发达地区的教师,有从嘉大(广东嘉应学院)来的,有在华师进修、甚至有嘉大进修的,还有其他自考的,学历都是本科。但我感觉到,他们和华师全日制的本科生水平是有显著区别的。除了他们所涉猎知识的宽泛有差别——他们肯定没有华师的本科生涉猎的知识那么多,还有就是钻研能力有很大差别。涉猎的知识比较多,就比较博,研究的能力就比较强。”

 

据何老师的观察,他认为从80年代至今,凡是从华师毕业出来的,要比其他学校来的,特别是市一级、地市级出来的本科生强得多——看问题和理解教材的能力不一样。

 

回想起在华师读书的时光,何老师觉得十分美好:“我幸好是读华师,要是读其他学校,可能没有这种看问题的能力。记得当时有两个老师的课,感受比较深。一个是当时的系主任,宋史专家关履权,实际上我觉得他讲的是自己的研究;另外一个是世界近代史的关欣,他把世界史讲得非常精彩——围绕一个问题如何去研究,需要什么东西得出什么结论,他给我们传授这么多知识,我也不需要背诵,知道就可以。我估计华师各个学科都很不错,觉得华师出来的学生研究能力比较强,对中学的教材钻研得比较透。”

 


教书育人,锻造学子未来

 

一、“中学是基础教育,而大学培养的是‘博’”

 

说起中学教育,何老师说:“中学是基础教育,而大学培养的是‘博’。从教师的角度讲,不需要把大学读到的东西拿来教中学,因为知识比较博;但如果你能以这种高度看基础教育的教材,就能理解到位,要这样教学。再者大学培养的是研究问题的能力,也不需要把大学的科研知识灌输给学生,到中学里要研究教材和教法。一要站得高,看透教材;二是钻研教材为什么要这样编,要怎样教学生才能懂。当然现在的历史教科书,是人加工过的,但是历史本身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教科书采用的很多‘史实’是会变的,很多还没有结论,而结论是史学家得出的,对不对,到底存疑。但我们中学教师不能跟学生说结论是错的,而是要引导学生。”

 

尽管是历史老师,但何老师一直号召学生要阅读文学作品。“我一出来就要学生读四部文学作品,必须要名著,我也读,有的书也不知道读第几遍了。读文科的学生要读一点文学作品——不读,阅读的实力提高不了,有想法也没有表达能力。阅读不了,表达不了。”

 

要求学生重视文学作品的阅读,身正令从,以身作则,自己也和学生一起阅读,或许这是何老师教书的独特之处。

 

二、“我觉得,对学生要宽容,要关心”

 

何老师还是转化后进生的高手,当谈到如何转化后进生这一话题的时候,他说:“对学生要宽容。”

 

有一个学生中考成绩优秀,进虎中之后却学坏了,受过学校的处分,最严重的一次是留校察看,成绩在全班排倒数几名。“第一年他连专科都没有考到,去深圳打了两三个月的工,晒得又黑又瘦。回来说要复读,校长不肯,最后找到我这里。我觉得这个人底子还是有的,关键是那段时间没有及早发现、制止这些问题,到了高三最后,这么短时间,一下子上不去了。校长说,跟着你可以,结果他来到我这里,因为我之前教过他,同意接收他回来复读,给条路他走。”

 

何老师感叹道:“这样的同学如果不给条路他走,真的会越变越坏。回来复读以后,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连中午都在读书,我劝他中午要休息一下。结果他考到本科,而这个学生是原来说要开除他的。学校在很关键的时候让他回来复读其实是给他个机会。他说‘打工打腻了,辛苦,又没钱,比其他打工的钱又少’。在外磨练两三个月的体会是相当深刻的。”

 

是的,学校与教师在某种程度上挽救了这个学生的未来。我们总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殊不知,缺少知识作积淀,单纯出卖体力是对青春最大的挥霍。

 

 何老师接着说:“其实学生成绩差是暂时的。大部分学生如果有信心去跟进,可以再提高一些。所以我一般不会歧视成绩差的学生,测试的时候也考虑一下,让他们拿一些分。如果他们这也拿不到,那也拿不到,越考越差,就会彻底丧失信心。在学习上我说,平时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帮他们解决。”


“还有一点,对学生要关心。前面说的第一个考北大的同学,有次上课打瞌睡,我当时也没有说他,估计他是太累了。课后他跟我说,他在离这里好远的大埔双髻山——现在看得到半山,中午骑单车回去吃饭,下午回来上课。睡觉是因为实在太累了”,何老师摇摇头叹道,“农村出身真是不容易。学生午饭都要回去吃,晚上回去估计还要读书,肯定十分累,中午没精神睡会儿觉很正常。对学生要宽容、要关心。”

 

但是所谓的“宽容”不同于“纵容”。“84年我带过一个复习班——学生有的是在外打了两三年工,有的是做了两三年小生意再回来复读的,他们沾染到社会上一些坏习气,抽烟喝酒。一下课教室门外一堆人在吸烟,结果一次被校长看到,校长说在教室外吸烟会影响校风。”他笑了笑,“我和校长说,我肯定会跟他们说的,但是他们在社会上养成这些习气,一下子改不容易。我对那些学生讲你们下课吸烟过把烟瘾,老师就受批评。以后下课你们烟瘾真地来了,去我房间里抽(当时我在那里有单独一个房间),烟瘾要适当控制。他们真的跑去我房间抽烟,抽了一段时间后就不怎么抽了。当然戒不了,不过抽好少。后来我问为什么烟没怎么吸了,他们说控制了——在教室门口吸烟违反学校规定,学校要批评,去你房间里吸,也把你房间弄得乌烟瘴气,也不好,我们只能做到控制。你说怎么讲呢?纵容他们,我是不会的。要让他们体会到,我房间里也乌烟瘴气,所以他们自动自觉就控制了,吸烟就少得多。”

 

记者用佩服的语气说道:“转化学生的过程确实是不容易。”何老师笑着说:“现在讲起来像个笑话。这看似纵容,其实不是纵容,让他们体会。”

 

  三、“我和学生的关系确实是十分好”

 

“虽然要宽容,但是在课堂上讲话绝对不允许,而课后我和同学相处就很随意。学生是我家的常客。他们来我家闲谈——顺便把在学习上遇到的问题提出,就解决掉了。有些同学成绩不是很好,觉得课堂上听得不全,在交谈中问问题,针对性十分强。”

 

可交流,可谈心,何老师亦师亦友。

 

“下课之后,特别是下午放学后很多学生来找我,我也欢迎。学习上的困难、生活上的苦楚都可以跟我提,能帮就帮一下——闲聊,都是家常话。不过课堂上就不能跟我闲谈,影响其他人。包括女生的一些个人隐私问题都会找我。有个女生成绩十分不错,一段时间我看她成绩越来越差,感到奇怪。她主动找我说,老师,我正在谈恋爱,不知道怎么办,成绩越来越差,我想读大学。谈着恋爱,又放不了,又不愿意断。我说,那要怎样才能帮你,你是不想谈恋爱彻底断绝,还是叫他不要影响你学习?原来男方在县城工作,支持她读书,她不想分手,而是要男方不要影响她。于是我和他谈,我问他,希望女生读书,考出去吗?他说,希望,不然我也不会支持她。我说,在这段时间要把她的事情先放开,只要你们两个真心,暂时放开,不要干扰她,结果男方也同意,最后她考上了。后来聚会她跟我说,非常感谢老师您出面来帮我做工作。看起来,她还是相信老师。”

 

记者问道:“要和学生保持和谐的关系,是要让他们觉得老师可以信赖?”何老师点点头:“还有就是影响。我在侯中时,有个学生摔断腿,身体不好,家里又困难,那时候他每天都要骑车回去看。我看他在课室里走路都没精神,给他一些钱看病,跟他说身体要搞好。高考的时候给他一些高丽参提下神,确实是有些效果的。他最后考上中大。头几年有个文弱的女生,家住山里边,家里十分困难。那时我通过她的班主任交给她几百块钱,另外一些老师也帮忙扶持,起到好大作用,解决她的生活困难。最后她也考上中大。老师不可能帮忙解决每个学生的困难,但是如果你帮一些学生解决困难,学生之间会互相传:我碰到什么困难,(老师)他怎么帮我解决,会影响到其他同学。老师确实要帮忙扶持,这很重要。老师都漠不关心,学生怎么会相信你?”

 

 

顺应时代,寻找合适的路

 

一、“教育实习十分重要”

 

新的时代对师范生提出新的要求。对此,何老师认为:“师范生首先要有较广的知识,要提高学习能力,不断更新知识。教育实习十分重要。记得我在华师学习时,实习非常严格——一要讲给系里的指导老师听;二要讲给实习单位的领导和科任老师听。其满意才可以上台。建议华师要为师范生的实习配备指导老师,加强实习指导。”

 

二、“我也希望我们师范生到基层来”

 

说到师范生,2014年毕业季也即将来临,大多数师范生都想留在珠三角大城市的高中教书,少有人愿回老家,更别说贫穷的乡镇。何老师说:“每个人都向往好的环境,这很正常。我也希望我们师范生到基层来,到基础教育来。留在大城市,难度挺大,而基层就业还有选择的方向。政策上补贴方面会有一些倾斜,但地区差别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抹平。师范生能否到基层,要国家解决,城乡差别缩小了,情况就有所不同。像大埔这么偏僻的农村地区,很多地方包括教育,都有很大的缺失,将来还是有知识的人的天地;像梅州,虽然钱少,也过得舒服。”

 

顿了顿,他沉吟道:“我也碰到华师毕业的学生,在外两三年不知道做什么,可能做得不顺心,也可能是临时性的代课,没法转正,结果又回来教书。”

 

乡村教育要赶上城市的发展步伐,这需要国家的政策支持。如果适合自己,乡村地区也未尝不是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广阔天地。

 

何文烈老师给记者留下的最大印象是精神矍铄,平易近人。当记者来到预约地点,他早已在那里等候。他衣着朴素,毫无名师的架子,与之交谈,一点都不用担心冷场,因为他很健谈,记忆力也很好,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能娓娓道来。

 

他是一个有信仰且能坚持的人。三十年前,本科生稀缺,但他愿意回到偏远的农村任教,而且一教就是三十年,毫无怨言。他本不必一直呆在农村,嘉应学院、梅州市政协都曾想把他挖走,即使没有这些机会,凭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到珠三角的城市落脚。在山区做教育,他三十年如一日,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在农村教师这个工作岗位上,他被学生勤奋刻苦的精神所打动,和工作产生深厚的感情。他说这么多年在农村教书没有觉得浪费,也没有后悔,对得起自己的付出。说起学生,他兴高采烈,更是为学生取得的成绩由衷地感到欣悦。他的话语中没有抱怨,而是充满对家乡教育的关怀和信心。

 

鹤发银丝映日月,丹心热血沃新花。三十年沧桑砥砺,三十年默默无悔,固守三尺讲台,依旧两袖清风。何文烈老师,心甘情愿地扎根于一线教育,纵然别处景致撩人,于他,唯有此地风景最美。



《华南师大校友》记者  刘琼芝  罗水荣


联系地址:广东省广州市中山大道55号华南师范大学校内小红楼(高校新村E、F座对面)

邮编:510631 电话:(020) 85217420 E-mail:xyh@scnu.edu.cn